第(1/3)页 这雨,下得有些黏人。 黑色的大切诺基吉普车,像一头浑身沾满泥浆的野牛,喘着粗气,轰鸣着撕开了夜幕。 它是从西北戈壁滩冲出来的。 轮胎上的花纹几乎磨平了,轮毂上沾着早已干涸发白的盐碱土,又覆盖上了这一路南下沾染的湿润红泥。 数千公里的奔袭。 苏建国坐在副驾驶位上,那件洗得发白的老式军绿夹克依然挺括,只是领口沾了点烟灰。 他没睡。 眼皮耷拉着,像是假寐,但眼球在眼皮底下微微转动。 每一次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颠簸,他的右手都会下意识地虚按一下腰侧。 那是多年行伍养成的肌肉记忆。 车窗外,路牌一闪而过。 “荆州”两个大字,在车灯的照射下,泛着冷光。 “首长,进湖北地界了。” 开车的陈冲声音有些哑,手里递过来一个保温杯,“还有最后四百多公里,如果不堵车,五个小时能到长水市。” 苏建国接过杯子,没喝。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江汉平原。 “荆州啊……” 老人的声音很轻,像是叹息,又像是某种咀嚼,“自古兵家必争之地。” 陈冲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,没接话。 …… 夜深了。 国道旁,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。 这种地方不需要身份证查得太严,只认钱,环境自然也好不到哪去。 墙皮脱落,露出里面的红砖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和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后的怪味。 “首长,条件艰苦,您凑合一宿。” 陈冲把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,检查了窗户。 苏建国摆摆手,合衣躺在硬板床上。 “你也去睡,明天一早出发。” “是。” 陈冲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 苏建国睁开了眼。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,此刻清明得吓人,哪有半点困意? 他抬起手腕,看了看那块老上海机械表。 凌晨两点十五分。 他没动,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,呼吸绵长,像是真的睡熟了。 …… 天刚蒙蒙亮。 江汉平原的湿气重,窗户玻璃上挂满了一层白蒙蒙的水雾。 苏建国起身,用冷水抹了一把脸。 冰凉刺骨的水珠,顺着花白胡茬往下滴。 苏建国用力擦洗着脸上,看了眼镜子。 里面那老头,精神抖擞。 他走出房间,来到楼下那间脏乱的小院子。 角落里的吉普车,没了。 陈冲,人也不在。 苏建国没喊人,也没打电话。 他只是站在屋檐下,从兜里掏出一盒被压扁的大前门,抽出一根,点燃。 第一口,辛辣入肺,引起两声轻咳。 他眯着眼,盯着那辆车。 十分钟。 二十分钟。 直到一根烟燃尽,他续上第二根的时候,一阵轰鸣声从院子外传来。 吉普车开了回来。 陈冲跳下车,手里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,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。 他身上的味道,有些变了。 除了那股子豆浆味,还混着一股很淡,很刺鼻的机油味,以及……某种电子元件焊锡丝熔化后的焦糊味。 好在平原地带微风和煦,三十五六度的清晨,吹得人凉爽。 “首长,您起这么早?” 陈冲笑着跑过来,把早餐递过去,“我看这附近没啥吃的,就开车在附近转了圈,买了点热乎的早餐。您胃不好,得吃热的。” 苏建国没接早餐。 他那双眼睛,像是在看陈冲,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。 “去了多久?” “啊?” 陈冲愣了一下,随即低头看表,“差不多……不到一个小时吧?这周围尽是破路,不太好走,绕了点路。” “买个包子,去了一个小时。” 苏建国把烟头扔在地上,用脚尖碾灭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我还以为你把车开去拆了卖废铁了。” 陈冲脸色一僵,干笑了两声。 “首长您说笑了。我是听着车底盘有点异响,怕是之前在戈壁滩进了沙子,心想这要是最后几百公里趴窝了,那不耽误您的大事吗?” 陈冲指了指车底盘,一脸诚恳,“所以我顺道找了个路边的修车铺,让人把车顶起来,简单清理了一下传动轴上的积沙。您放心,现在没毛病了,跑得飞快。” 理由很充分。 第(1/3)页